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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曉蘭:農村老人,甘願被低價旅行團「洗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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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省游一周,一千左右;周邊游,一兩百,再免費送雞蛋活鵝。不少農村老人聽著,覺得挺好啊,子女成家,任務完成,趁還沒癱出去見見世面。不管看見什麼,回到村里,也是讓人眼紅的人了,占據一個新型鄙視鏈的頂端。

有從業者觀察到,這兩年,這種低價團捲土重來。市場困境下,小旅行社出於自保降本,在農村發展了聯絡員一—多是村裡的婦女主任、鎮上的老闆娘。她們通過熟人社會的攛掇,很快能湊出一車人,收上人頭費。

成本低,就只能草率包裝路線,並且靠洗腦上課讓老人途中消費,風險也隨之出現。前不久,河北秦皇島某野生景區一條遊船翻船,這是個不超百元的一日游低價團,參加者多是老年人。3月,還有輛老年團旅遊大巴,在山西高速路段發生碰撞隧道壁的交通事故,多人死亡,出行者中,有不少是在老家農村的聯絡點報的名。

子女們抱怨他們不聽勸,而老人們在意的,只有「出去」這件事本身。沒有兒子的人甚至覺得,這證明了自己有錢、有閒、身體好,不能走的多是子孫不孝,被啃老的。他們把這些能夠出行的條件,當作晚年最珍視的「自由」。

「299塊,車來接……去啊,食好飲好,以後死了棺材都沒了,就剩一個瓮。」

消息跟著老人的腿一起走動。在廣東韶關這個群山環繞的小鎮,菜市場小攤邊,藥房門口免費的血壓計前,新開的保健器械體驗店裡,穿著花襯衫的老太太屁股挨著屁股,大聲交談,用客家話喊人一起報名去深圳香港

「好啊,去哪裡報名?」

「就賣摩托車那裡。」

就這樣,這個鎮成團了20個人,70歲的農民張家發是其中之一。4月12日一早,他在街頭的車站等來了大巴,裡面坐著另外兩個鎮的老人。下午兩點到深圳,導遊沒安排午餐,直接帶大家去了「香港」——港深交界的中英街,街心以「界碑石」為界,需辦理通行證才能進入,也被稱作特區中的「特區」。

張家發記得,導遊收了身份證辦「邊防證」,很快帶他們到街上,「都是香港人在賣藥品」。他們被拉進小屋,一個人站在上面講蜂王漿多好,講了很久,張家發覺得耳朵被吵聾了,就出去接免費的熱礦泉水喝。導遊說,差不多中意的就要買,不能講價,要不然別人就纏著你。

農村人都能辨別蜂蜜真假,張家發覺得明明知道還買,「就是貪便宜」——二三十塊一斤,一罐兩斤,好些同行的買了幾罐。他沒買,光喝水,就這樣待了兩個鍾。晚上住雙人房,張家發覺得是大酒店,住得好,晚餐在裡面吃,一個雞蛋,一條番薯,一個包子。第二天上午坐了海船,就回來了。

報低價團的農村老人,大多六七十歲,子女成家了,按他們的說法,完成了人生任務,趁還沒癱出去見見世面。他們一貫不記得到了哪裡,導遊說去哪兒就去哪兒。至於安全問題,「有什麼,你就跟著導遊。」張家發哈哈笑。

在社交平台上,不少年輕人發帖求助怎麼勸阻父母參加低價團,標題寫著「救命」「放過老年人」,後面接好幾個感嘆號。他們說這是騙錢團,父母被洗腦,買一堆三無保健品,比如高頻出現的乳膠床墊、駝奶粉,以及各種各樣的玉器銀器。一個江蘇女孩的爺爺奶奶常去周邊城市旅遊,40塊錢一次,每次聽完課都買一堆牙膏、熱水壺和奶粉,「去了能拿雞蛋,還發活的大鵝」。

也有城中村老人,報了低價團。3月底,一個31歲的鄭州女人帶著4歲的兒子,陪60多歲的婆婆一起去津京4日游,每人200塊,轉了錢就成團了。這個兒媳回憶,第一天,大巴車停了幾個城市8個點,一路接了60個人,下車已經夜裡11點。第二天早晨5點又出發,每個景點都在趕。導遊找來一個攝影師,流水線式拍照,每組賣50塊,照片拍糊了,有幾個老人不願掏錢。導遊指責老人不好好說話,「沒素質丟的是你們河南人的臉」。

晚上,這家人很崩潰,想脫團,導遊要收每人300塊人頭費,或者買500塊的珠寶、老花鏡。兒媳不願意,抱著睡著的兒子,拉上婆婆連夜逃跑。賓館在偏遠的郊區,四周沒有人家,等了20分鐘才打到車。婆婆不敢站在唯一的路燈下,怕得說話都在抖,但她不敢埋怨,因為是自己報的名。

鄭州一家三口報的京津四日游,旅行團從8個點位接人。講述者供圖

張家發旅遊回來,倒是挺滿意。雖然他反應過來,他們根本不算到了香港。他一遍遍描述,海船很大,人好多,在海灘上撿了海螺。別人跳篝火晚會,他站在圈外看也有意思。「看熱鬧啊,見世面咯。」

回了家,他把拍的照片給沒出去的老人看。很多同齡人,包括他的老伴都是用老人機。4月中下旬,粵北開始降暴雨,韶關市區出現內澇,但他老伴也報了港深旅遊團,準備4月20號出發。

有時問題就發生了,甚至造成人員傷亡。3月,一輛老年團旅遊大巴在山西高速路段發生碰撞隧道壁的交通事故,14人死亡。這些老人來自江蘇鎮江。一位72歲的倖存女性至今未痊癒。事發時,她坐在大巴車副駕駛後面第六排,手骨折,腿上縫了幾十針,頭現在還發麻,臉部的顴骨處腫起包。保險公司後來賠了5萬3,不再過問。她在準備腿部的植皮手術,要再花1萬多,去找旅行社,「不認我們的帳」。

她所在的村莊,一共有15位遊客參團。報名是在街上的一個鋪面房,據老人的了解,工作人員屬於江蘇東山國際旅行社,幾年前在村子裡設了這個點。沒設點前,她就跟著東山旅行社出去多次,北京內蒙古、三峽、雲南、香港,都沒出過事。

能出去的老人是少數,這位老人講,村里2000多人,玩一兩天的多,長途游的就幾十個,回來了介紹一番,難免讓人羨慕。但這次出事後,她不敢再旅遊了,趕緊取消了原定的重慶游。

據媒體報導,初步原因為司機涉疲勞駕駛、超速、路線違規。而之前報名完成,是由營業部(鋪面房)上報給江蘇東山國際旅行社總公司,由總公司跟遊玩地的地接社進行對接。老人去找過聯絡員,那是她的親戚,對方說,人交給他們了,跟自己沒關係了。

老人報名的營業部。圖源網絡

大概在兩三年前,張家發所在的粵北小鎮上,開始出現專門的聯絡員,對接老人報團。張家發的朋友說,街上一共有3家,依託店鋪,分布在國道邊或集市中央,有的門口掛著旅行社招牌,有的什麼也沒有,純靠熟人社會的口頭相傳。鄰鎮也有這樣的點。

聯絡員大多是店鋪老闆娘,四五十歲,看起來就是普通的婦女,能說,熱情,就行了。張家發夫妻聽說,每組成一個團,「上頭」會給聯絡員發200塊。老人們不知道她們叫什麼名字,根據對方娘家的地名,叫××妹。鎮子小,彼此間幾乎都認識,店鋪大多一開就是幾十年,跑不了。

徵集報名的消息發出,聯絡員就等著老人們上門,拿上現金,交身份證。老人們不會問很多,知道大概去哪裡,不用了解具體的行程,不簽合同,甚至不清楚是否有保險,就等著那天到來,提早幾個小時起床,早早到站點等車。

有的地方,這些聯絡員是村幹部或婦女主任。前導遊麥苗介紹,旅行社在村鎮廣撒網,發傳單,開大喇叭車巡遊,送雞蛋。更多時候,聯絡員分好幾級,省會城市的旅行社下到地市跟其他社合作,後者再逐級打通到村,靠熟人關係自發宣傳。

在鄉村做生意,「基本都是人情往來」。麥苗舉例,你想報團旅遊,村子裡有人做這個,你肯定會去問,對方提供的你不滿意,也會幫你引薦別的人,你也會信任。

28歲的陳婷和媽媽,就在老家浙江金華的村里,通過婦女主任報名去旅遊。去年夏天,媽媽說村里在組織旅遊,去上海蘇州玩。放心不下,她給媽媽轉了800塊,一起報了名。出發那天,大巴來村里接人,陳婷上了車,發現車上50多個人,都是他們村和隔壁村的中老年人,婦女主任也帶著家人一起去。

行程上沒說要購物。第二天上午先參觀絲綢展覽館,結果是推銷蠶絲被。下午,又被帶到蘇州的某個園區,整棟樓都是賣東西的。陳婷上廁所時偷偷轉了一圈,發現每個房間都在「上課」,下面坐滿了老人,二樓還有一群保全。

原定聽課20分鐘,時間到了,陳婷說「洗腦師」不願停下來,一直說砂鍋包治百病,她質問導遊,結果被罵「不要鬧事」,氣得陳婷把發的小禮品砸在對方腳下。「滾出去!」洗腦師朝她喊,女助手和保全甚至想動手推她們。

發生衝突後,地接導遊跑了。陳婷媽媽打電話叫大家下樓回家,但老人們被保全堵住了,買了幾口砂鍋才放行。後來,陳婷才知道,團費其實一個人就百來塊,媽媽沒跟她講清楚。

陳婷所在的團準備「上課」。講述者供圖

通過熟人報名參團,出了事,老人們信賴的人情並不能在異地的地盤上保障他們,相反可能會影響關係。前兩年,張家發的朋友李純妹花了300多,報了桂林兩日游。她是通過集市上一個賣衣服的攤子報上的。大巴剛駛離市區,停了下來,導遊說查到她和她兩個朋友超了70歲,要每人加200塊。李純妹很惱火:當時報名你不說,我又沒化妝。

她不願付錢,導遊要趕她們下車,她也不肯:我老太婆不認路,會走丟,除非把我們原路送回。僵持不下,有其他地方的老人嫌耽誤時間,嚷嚷著讓她們下去,李純妹扭頭看,同行的聯絡員不吭聲。鬧了半個鐘頭,最後三人各加了100塊,李純妹把錢扔過去:「給你們買藥吃!」

這些老農民沒有退休金,每月百來塊「老人錢」,積蓄不多。李純妹報團時砍過價,說自己帶菜,每頓只要白米飯,能不能便宜點。前導遊麥苗在西北地區某省會城市,工作近10年,帶過很多老年團——「他們絕對會帶吃的」,在家裡做好的餅吃了三天,都有味道了也不扔。到了旅遊目的地,買東西也挑當地便宜的,比如到了南方買鮮筍,放在大巴上臭了,司機要扔,老人不肯,反倒罵人。

至於購物,老人也清楚套路,有自己的應對策略:不買,故意裝少一點的現金。到了桂林,李純妹一行人「被關到屋子裡,還有人守門,不讓出去」。柿餅、茶葉、玉石……不管別人怎麼推銷,她都不接話,「捱生捱死」。不過,賣玉石的人說,收來的錢會被捐到廟裡,她花了100多。同行的朋友花得更多,用1000多塊買駝奶粉。

被騙了錢,他們將罪名首先扣在聯絡員頭上。在桂林的兩天裡,李純妹不跟聯絡員說一句話。回憶起來,她不記得美景,被趕的插曲卻說了至少三遍。回來後,她不再去那裡報名,「再也不理她了」。在街上碰見,對方笑著打招呼,她板著臉點個頭,扭頭就走。

對於桂林山水,她說「就是山咯」,跟家門口的一樣。但回到家,很多熟人問起,尤其是曾經看不起自己的人,她就不是這麼說了,她說山很高,有石壁,她坐了竹筏,還去了劉三姐唱歌的地方。她開始炫耀,自己沒被騙。

能出門,要具備很多條件,這些老年旅遊愛好者說,有錢、身體好、沒有生病的老人或老伴要照顧、子女有孝心等,都是必備的。關鍵詞是「自由」——李純妹說,每當別人聊起自己,都會有些「眼紅」地提起這個詞。

「造孽啊,以前多被人看輕。」她一生沒有兒子,年輕時受盡嘲笑。現在,女兒們都成家了,還給她在鎮上買了房。而當年生了幾個兒子的同齡人,困在婆媳鬥爭、兒子間爭家產、一茬一茬帶孫子甚至曾孫中。就算他們自己有錢報團,回了家,也要面對子女們的「黑口黑面」,摔碗砸筷,索性就不去了。

老年低價團存在已久,但現在競爭更激烈了。文旅部近期發布的《2023年第四季度全國旅行社統計調查報告》顯示,該季度全國旅行社總數為56275家,比2019年同期的38943家同比增長約45%。

前導遊麥苗介紹,疫情後她所在的省會城市多了很多外地導遊,因為外地旅行社不找地接了。此外,新東方等教培機構的資本也在擠入,高端游和低端游之間的價差越來越大,層層壓力下,小旅行社為了掙錢,只能更加踩到「土窩窩」——老年低價團里去。

這也迎合了消費者的需求。麥苗說,旅遊其實是奢侈品,但很多老人的消費觀念沒轉過來,還是想花少的錢獲得享受。她感覺,現在低價團做得更細了,之前跨省長線游較多,現在一兩天的短途游也做。為了儘量不虧本,旅遊線路是簡易版的,「不花錢就逛公園,挑不要門票的,短途的就農家樂」,吃住也不會好。

但現實是,農村老年人大多時候並未簽訂合同,且會被帶到一些非正規景區,存在安全隱患。4月13日,河北秦皇島市一個水庫下游有遊船翻船,落水的31名遊客中12人死亡,其中就有報了價格百元的一日游老年團。據報導,事故原因在於遊船超載,且是非法改裝,未配備救生圈、救生衣等救生設備。

有家屬那天接到婆婆的電話,老人嚇哭了,自稱落了水,喃喃重複「我沒事」。家屬介紹,婆婆同行的朋友不幸遇難,婆婆一直發懵,胃口也不好。這個倖存老人來自農村,一直在家幫忙帶孩子,以前沒怎麼出去過。那天一早,他們坐大巴從唐山灤南縣出發,想著便宜,還能欣賞風景。

麥苗熟悉這類型的景區,她稱之為「非標準野景點」,即原本是景點,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比如資源保護,被撤掉了資質,但之前以景點為生的人沒有獲得相應補償,就繼續在此接待遊客,當地也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有旅行社帶遊客到這裡來,不能做出更多安全保障,只能口頭提醒注意安全。而遊客不問合同的事,有的旅行社就不簽,藉此否認有旅遊關係,如果出了事在法律上不承擔責任。

在浙江大學旅遊研究所副所長周永廣看來,低價團的價格降無可降,頭痛的是低價團不一定違法,整治不合理低價團反而不合法。此外,老年人出遊無法清晰甄別是否為營利性團體旅遊行為,比如不是通過旅行社而是跟保險公司出遊。他認為,應該修訂《旅遊法》,跟《消費者權益保護法》打通,才能切實保障遊客的權益。

周永廣稱,今年低價團是捲土重來,因為2023年全國旅遊總人數基本恢復到2019年的九成,但旅行團的有組織接待人數只恢復到2019年的50%。簡而言之,疫情結束後旅遊火了,但跟團旅遊的人少了,自駕自助游才是大趨勢。上述調查報告有這方面的數據,在旅行社增長的情況下,2023年第四季度國內旅遊組織僅3645.33萬人次,而2019年同期為4962.90萬人次。

低價團為了保證盈利,另一個慣常操作是要求購物。麥苗說,有老年團出發前就是「負」的——團費覆蓋不了成本,而因為法律規定不能強制購物,現在就變成了洗腦式的講課,且場所更加隱蔽。

最令浙江陳婷心酸的是,去年到蘇州上海旅遊,當老人們被保全堵住門強賣包治百病的砂鍋時,有個隔壁村的老人沒帶錢,也沒有智慧型手機,在洗腦師的慫恿下,他找同伴借了2000多塊錢。回去的路上,大家笑話他不該買,他淡淡地說:「買了就買了吧,好歹是去外面看過幾眼了。」

老人們對於被騙,不太氣憤,也不後悔。陳婷團里有老人說,錢被騙就騙了,以後在電視上看到什麼地方,還能想著這裡我也去過。「他們要的是出去。」麥苗也知道,老人有時花不花錢也無所謂,只要出去了、看到了就可以。

這裡有深層次的孤獨和「補課」心理。戶外旅行平台「小羊軍團」負責人楊軍覺得,這一代老年人的子女都不在身邊,但他們觀念中還保存著對大家庭的嚮往,所以喜歡抱團取暖,約熟人一起參團。而由於經濟、交通等條件限制,他們很多年不出門,老了有時間了就想趕緊「補課」,沒看過的就得看。

在廣東韶關,79歲的李純妹在丈夫病逝後,常年獨居。朋友們都去玩,她也想報低價團出去,上次那個聯絡員讓她蒙羞又破財,她就問別的聯絡點,但都被以超過75歲為由拒絕了。深夜突然醒來時,她覺得悲傷——十幾年前一起去北京旅遊的人,死得也七七八八了,老人說。隔壁村一個老人剛一起旅行回來,有天吃著飯手一僵,筷子掉在地上,就癱了,沒幾年就走了。

張家發和老伴倒是有兩個兒子,大的和兒媳在佛山打工,小的一家在深圳開手機店。年輕時,夫妻倆拼命種田,辛苦攢下的錢都用來蓋樓給兒子討老婆了。一人一棟,各花30多萬。但房子常年空著,小兒子疫情3年都沒回家,還不讓出租,說會弄髒。

兩個兒子一共生了三個孩子,都是男的。老兩口頭疼,尤其是大孫子,生下來第一天就被扔在家讓他倆帶。他們和孩子張嘴要生活費,沒人給,說要在城市供房。年紀大了種不了田,他們種了一畝菜用來賣,倒貼錢將大孫子拉扯到了初中。

麥苗說,去旅遊的老人是兩種極端,一種是自己有錢,子女孝順;另一種是子女不搭理,他們想開了,出去逛逛,把這一生過完,不給孩子留下財產。

張家發出去玩,不跟兒子說,反正他們也不給錢。但他和老伴每次都得分開,輪流出遊,因為要有人留下照顧孫子。原本他老伴也要去「香港」的,但臨出發前一天,她突然發燒,身體疼,住進了醫院。

(應講述者要求,文中除周永廣、楊軍外均為化名。)

責任編輯: 李廣松  來源:極晝工作室 轉載請註明作者、出處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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